陈传席：金融危机和艺术生命

时间 : 12-29 投稿人 : 小胖点击 : 次

金融危机又叫金融风暴和金融海啸，这是从资本主义体内发出的一种病状，是偶然还是必然，暂时不去追究它。但它确实给国际金融带来巨大的灾难。它是否影响艺术呢？

很多所谓的艺术家都感叹，金融风暴给艺术带来巨大的灾难，影响艺术的发展。果真如此吗？我的看法正相反，至少说，不和他们的相同。金融的危机只给艺术市场带来危机和不利，很多画廊的倒闭并不代表艺术衰退。我上面提到的“所谓的艺术家”实际上只是手艺人，他们通过手上的技术制造商品，以出售作品换取金钱为目的，所以金融风暴令他们损失惨重，影响巨大。但是，真正的艺术家并不是靠手艺挣钱，他们最终追求的是精神财富，精神财富不同于物质财富。从手艺人的角度来看，他们创造的是商品，商品不卖出去，就不成为商品，金融风暴带给他们的当然是巨大的灾难。而真正的艺术家在这个时候却更是能创造出优秀的作品。现在画廊倒闭，很多艺术家就可以摆脱画廊老板的纠缠，不再考虑绘画中的商品性，可以认真的从事艺术创作。干扰减少了，社会遇到挫折，画家的精神更加丰富。历来，失去了政府控制的社会，或者是在贫困的时代，正是艺术家大显身手的时候。

我本人并不反对画家卖画。有人说画家卖画断送了前途，我曾撰文反对这种说法。历史上很多大画家，尤其是明清以来的大家都是卖画为生。吴昌硕，齐白石一生卖画为生，提出“艺术救国”的黄宾虹亦然。四王、四僧、扬州八怪、海派也都卖画，他们的艺术成就并不低。但是，卖画太多对画家还是有一定影响。现在市场上出现的是大批复制的画，一张画、一个人复制了几十遍。包括我本人，重复画过二十多张一样的画。为什么画这么多呢，因为要卖出去。如果没有人买你的画，顶多画一张、二张，然后再继续向前发展，创作新的作品。但是因为要卖画，就不停的重复。

重复和复制是当代绘画最严重的一个问题。外国人称中国人的艺术是拷贝艺术，是重复前人的艺术。我们现在不但重复前人，而且重复自己，这正是市场给艺术带来的灾难。金融风暴恰恰可以帮助这一批画家去除灾难，因为真正的艺术家是不为金钱所动。如凡高，他没有为了迎合市场粗制滥造，仍然按照自己的艺术理想从事艺术创作。齐白石的画虽然受到市场带来的不良影响，但他毕竟是一个真正的艺术家，他的笔墨从来不受市场左右。他刚来北京时很贫困，靠刻印章为生。如果是在现在，按照很多人的观点，只要给钱，你叫我刻什么就刻什么。但齐白石就不是，他是木质章不刻，铜质章不刻，俗语不刻，他知道这些都会影响自己的艺术成就。

画家没有钱对他的艺术生涯也有影响，但我认为现在不存在这个问题。前一时期，很多画家通过卖画赚了很多钱，几百万，几千万，这些钱完全够用了。已经有了钱，下面就不必再为钱而奋斗，正好利用这良好的经济基础，安心的进行艺术创作。一张成功了，再画第二张，完全不必要重复。画家不用考虑艺术市场，只要考虑艺术还缺少什么。你的笔墨缺少厚重，你就写《张迁碑》等厚重风格的书法；缺少潇洒，写《曹全碑》；缺少秀韵，写王羲之的《姨母帖》、《十七帖》等；色彩不行，就补充色彩方面的知识。这样，你的画才会有进步。应该说，现代的金融风暴只给金融带来危机，并没有给艺术带来危机，带来的只是手艺人的经济危机，真正的艺术家不会被金融风暴击倒，只会有更多精力创作出更多更好的作品。所以，凡是感叹金融风暴给艺术带来巨大危机的所谓艺术家，他们都是没有艺术理想的手艺人。

我上面说到四王、四僧、扬州八怪、海派直到齐白石这些画家都是靠卖画为生，他们创作出许多优秀的作品。相反，不为金钱所动而成为大画家的例子更多。历史上北方画派的奠基人荆浩在太行山种了几亩地，每天画松树，画了一万本。他不但创作出优秀的山水画作品，开创了北方画派，而且还有《笔法记》这本优秀的著作传世。继他之后的关同、范宽、李成也都不卖画，他们都是把艺术创作作为自己的精神寄托。范宽每天在终南山观赏山水，师古人不如师造化，他的《溪山行旅图》是闻名世界的艺术瑰宝。根据历史记载，李成的绘画成就更高于范宽，但我们现在能看到的作品不多。还有南唐的画家董源、巨然，后人称为“董巨画派”、“董巨逸轨”，对后世影响深远，他们也是不卖画的。李公麟是进士出身，也有钱，但不为名，不停的画画，生病的时候还用手在衣被上画。他们精神上需要绘画。艺术已经成为他们生命中的一部分，这样才产生了伟大的艺术作品。我们看李可染和陆俨少，他们的基本功相当扎实，这是在不卖画的时候打下的绘画根基。李可染虽然也卖些画，但他这一生并不是为了卖画才创作。陆俨少在五、六十年代创作的作品相当出色，后来开始卖画了，他的艺术水平下降，其中重复的居多。后来他尝试改变画风，但深圳等地的画商不接受这类作品，他只好终止了创新的念头，这都是很可惜的。

现在金融危机，画廊倒闭，艺术市场萎缩，这是手艺人的危机，对真正的艺术家没有丝毫影响。前者是以获取金钱为最终目的，后者是视艺术为生命，卖一些画只是实现自己艺术理想、延续艺术生命的一个手段。金融只给商品带来危机，艺术属于精神的范畴，它并不给精神带来危机。在一定程度上来讲，金融的危机能给画家带来更好的土壤。关于这个问题，本文不再继续阐述。我的《中国山水画史》、《陈传席文集》中的很多文章都论及这一点，可供大家参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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